【煉炭】撥雲見日

「醒來吧,要幸福的過完最後的人生。」

——《撥雲見日》


。煉獄生存if


黑暗黏稠,如蘸水的絲綢服貼在身上,一舉一動都因此遭受牽制,就連呼吸也十分吃力,常中呼吸法在此刻似乎失靈了,從胸膛到肚腹都被阻塞般,難以喘息。

濕潤的液體不斷從腹部汩汩淌出,蜿蜒了滿手的鮮紅血液,呼吸聲漸弱、頻率漸緩,意識逐漸模糊不清,迷濛的世界裡只有鮮紅。

扭捏著手指,布料幾乎被他給搓破,竈門炭治郎詫異地低下頭,那是炎紋羽織的一角,白色的布料上頭充滿各種髒污,沾著或深或淺的紅,有雙手向他伸來,緊緊的揪住了自己的鬼殺隊隊服衣襟。

他被那人扯下。

「竈門⋯⋯少年⋯⋯」低啞的嗓音沒有平日的清朗,也不如洪鐘響亮。

炭治郎不敢抬頭,然而那人抬起他的下頷逼迫他直視他。

左眼的凹陷與額角的鮮血滴落,貫穿腹部的巨大創口——煉獄杏壽郎笑得一臉溫順,輕輕的扶著他的臉頰,用蚊蚋般的音量向他開口:「我⋯⋯喜歡、竈門少年⋯⋯」

聲線趨於平靜,呼吸也趨於平緩,那人的微笑定格在臉上,微微的綻著,像是朝晨初露的曙光照耀炭治郎。

炎柱如斷線的人偶癱進他的懷裡。

竈門炭治郎拒絕承認這是事實,圈手懷抱那人癱軟的身體,撕心裂肺地吼叫著,卻毫無聲響。

不協調。

這裡、是哪裡?

啪嗒一瞬,畫面輪轉。

此刻的竈門炭治郎就像是劇場演員跪在地上等待轉場。

懷裡的那副身子消失無蹤,這一切一定是夢,卻無法醒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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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⋯⋯殺⋯⋯炭⋯⋯殺了⋯⋯」前文後語對不上,但竈門炭治郎清楚明瞭自己的師父想表達什麼,斗大的淚水漫溢眼眶、滑落臉頰,濡濕了頸口布料,手裡握著的日輪刀沈重不堪,好想放開這把刀。

「杏壽郎——」他呼喊師父的姓名,期盼能拉回那人意識。

現場的血液量過多,靈敏如犬的鼻子也無法判斷這人是單純的因為血鬼術而變成這樣,還是真的一如禰豆子般成了一隻鬼。

炭治郎是沒辦法將化鬼的煉獄杏壽郎帶在身邊的,儘管情感上他是多麼無比希望能像是帶著禰豆子般,將煉獄給帶在身邊。

但是他們已經立下了雙向誓約。

煉獄杏壽郎說過他絕對不會成為鬼,竈門炭治郎也說過絕對不會讓成為鬼的他去傷害世人,反之亦然。所以,儘管那個方法會讓回到鬼殺隊的炭治郎遭受柱們的質疑,他也要盡力遵照與煉獄杏壽郎的誓言。

東方天際出現曙光,煉獄杏壽郎腳步竄動,像是想一秒逃離會被陽光曬耀的空地,但殘留的理智讓他定住自己的雙腳。

「⋯⋯快!」嘶吼喊聲,那雙燦焰的眸子只映照竈門炭治郎的淚目,「⋯⋯殺了、我⋯⋯還有⋯⋯喜歡⋯⋯」煉獄倔強的笑了。

炭治郎忍著閉上雙目的衝動,劃拉手裡的日輪刀——水之呼吸・伍之型・旱天的甘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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雙眸緊閉,竈門炭治郎還記得這件事,這是暨家人遭受鬼舞辻無慘屠殺家人,以及讓炎柱頹倒將近一年的無限列車事件之後,讓他深感受創的一次任務。

但這只是夢,煉獄杏壽郎並沒有變成鬼。

他們只是在那片曠野對峙許久,直到燠熱的夏至午陽將兩人曬得近乎中暑,血鬼術才逐漸消弭。

事後他被愧疚的煉獄杏壽郎抱進懷裡,渾厚的嗓音一聲又一聲貼在他的耳邊,溫言歉語責備自己讓少年面臨如此兩難的決策。

「炭治郎,沒事了。」煉獄杏壽郎語帶哽咽的低喃,雙臂緊緊環過少年的肩,「我還在,炭治郎,我還在。」一如那時仿若祈禱的安撫。

「杏壽郎先生死了的話⋯⋯我也⋯⋯」沒說完後半語句,少年也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會毅然決然地追隨踏上黃泉路,儘管掙扎、儘管情感對他叫囂,他也沒辦法肯定的說他也會跟上。

此話一出,惹得堅強的炎柱大人也落下淚水,圈緊的雙臂像是想將少年身軀揉進懷裡,「不會的,不會有那一天,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。」

所以,這絕對是夢。

是夢的話就快點醒來吧,或許晨光熹微,他還能欣賞杏壽郎沈睡的臉龐,還能花點時間用手指描摹那張俊俏的臉龐,接著打水盥洗、燒一桌和式早點,叫醒杏壽郎後還能跟槙壽郎、千壽郎一同享用朝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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睜眼,愈史郎與隱們圍繞在他身邊,右眼被醜陋的肉瘤盤據——是了,他們在跟鬼舞辻無慘大戰⋯⋯踏出箭步,火之神神樂・輝輝恩光。

抱起香奈乎送到隱的面前,炭治郎瞪大赭墨色的眸子,「來做個了結吧,無慘。」

連結日之呼吸的十二型,串接圓舞與炎舞,直到黎明前不斷斬擊無慘的腦和心臟,即使沒有撐到曙光乍現的自信,也要燃燒自己的心魂。

更何況還有煉獄杏壽郎先生在場相助,或許是炎之呼吸與日之呼吸具有某種程度的相似性,炭治郎與杏壽郎最終琢磨出能搭配彼此攻勢的方法。

兩人並肩作戰,絕對要,解決鬼舞辻無慘!

炎柱師徒在無慘數量眾多的鞭管之間穿梭,各自踩踏各自的呼吸法,一個眼神示意,無須言語都能明瞭對方的用意,合作無間。

如此縝密的招式連結最怕突如其來的小變故,如緊密嵌合的齒輪間若是進了顆小石子,也會使得一切崩潰殆盡——不,更精準的說,是竈門炭治郎沒能忍住自己的心,撲向前想要搭救煉獄杏壽郎,而使得自己的胸膛遭受鞭管貫穿。

——別哭,淚水不適合你那張俊俏的容顏,還寧可你是掛著笑容送走我。竈門炭治郎模糊的想著。

嘔血倒地的當下意識一片空白,而自己的師父不愧是立於眾人之上九柱之一。煉獄杏壽郎趁著無慘因貫穿自己而得意的瞬間,並著其餘隊員的攻勢斬碎無慘的身軀,讓他迎接璀璨的朝陽。

一切都,結束了。他的師父卻哭著。

無力移動身軀,心口破開一個大洞原來會如此空虛,一點也沒感受到疼痛,只有被杏壽郎牽握的手有知覺,還有他不斷滴在自己臉頰上的淚水如火灼燒。

「杏、咳⋯⋯」炭治郎張嘴欲言被血嗆了滿口。杏壽郎先生還在哭泣,剪刀眉緊緊蹙著形成川字型,巍巍顫顫用最後的力氣舉手、輕點那人額頭,在驚訝圓睜的杏眼內看見自己的身影,虛弱的淌出一笑。

這就是接近死亡的感受嗎?

彌豆子不知道還好不好?富岡先生斷了右臂、不死川先生也滿身傷痕,還有甘露寺小姐、伊黑先生⋯⋯很多很多人,他們還好嗎?

如同第三人稱,在空中俯視自己毫無血色的身軀,與趴伏在自己身上的煉獄杏壽郎,環看四周一一確認在意的人們的傷勢,誰也觸摸不到。

背脊被輕拍,回首是母親溫婉的笑顏。

周遭變得漆黑一片,葵枝傾身向前擁抱炭治郎,「醒來吧,要幸福的過完最後的人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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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哇啊!」驚叫一聲,像是缺水的魚在岸上彈跳,原先蓋在身上的被子被他掀得老遠,後背濕涼一片,還在辨識現在到底在哪裡、究竟是不是夢,恐懼一直緊攫炭治郎的心頭。

跪在被褥上呼哧喘息,難耐的揪住靠近心口的衣襟,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不斷落下。

「炭治郎?」被人拉進懷裡緊緊箍著,在強烈到難以喘息的懷抱裡,炭治郎才覺得高懸的心穩穩地落地,但他的意識仍然被那些亂七八糟的夢境牽繞。

「杏?不要、不要死!」微涼的手探入青年的寢衣,細細摩挲癒合的、巨大的傷疤,抬頭看著那顆金燦的髮絲,用另隻手揉捏青年後頸,淚水落得更兇了:「不要變成鬼⋯⋯」

「我不想要殺了你!」炭治郎還記得方才夢裡那人的身軀是如何在朝陽下煙飛灰滅,斬落的頭顱沒能緊抱、聽取他的歉意就成灰⋯⋯不對,那不是現實,那、現在⋯⋯現在是夢境還是⋯⋯

「哇啊啊啊啊啊——」如嬰孩放聲大哭,充滿混亂的腦袋無法釐清自己現在的處境,只能藉由哭聲驅散壓在心頭上的各種情感,委屈、難過、哀痛⋯⋯等等,還有雜亂的、無以名狀的情緒,全都隨著失控的吼叫傾露。

「沒事了哦,炭治郎。」怕會吵到還在睡的父親與千壽郎,杏壽郎在懷裡少年失控的期間將人抱到煉獄宅後的小山裡。

用炎柱的羽織包裹哭得像是嬰兒的炭治郎,他晃動身軀、輕聲安慰。

「那些都是夢,還記得嗎?」憐愛的擦去少年滿臉的淚水,用寢衣的袖口充當手帕擦去流出的鼻水,杏壽郎笑得輕緩。

隨著不斷傾落的愛語傳遞到少年的意識裡,炭治郎變得平靜,只是仍然吸著鼻子啜泣,那雙被淚水潤澤、如同寶石的雙眼緊盯自己。

「還在做那些惡夢嗎?」無限列車的、誤以為自己成鬼的、最終戰的那些惡夢。

想來炭治郎也已經很久沒發作了,所以在最初他喊聲的當下沒能立即反應過來。

「不會死嗎?也不會變成鬼?」像是執拗拉勾立約的孩子,炭治郎眨巴著雙眼向他確認,「杏會一直陪著我嗎?」

那雙視線總能讓杏壽郎溫柔似水,低下頭顱給予一吻,「沒有死,也不會變成鬼,會不會一直陪著你是我們的現在進行式。」

「但我可以和炭治郎約定,只要你不走,我就不會拋下你。」他執著少年的左手,在無名指上有枚銀色素戒,是上回他們去城鎮裡買的,聽說西方人都這樣聊表心意,「再多的惡夢我都會幫你驅散。」

兩只素戒相碰摩擦,杏壽郎在他掌心落下一吻,再落一個綿長的吻在炭治郎柔軟的唇上,虔誠而珍重。

——我跟你約定好了,你不要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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